抗日战争前,著名建筑专家、建筑师、建筑教育家童寯先生有感于“吾国旧式园林,有减无增”,因而“以工作余暇,遍访江南园林”,“虑传统艺术有澌灭之虞,发愤”而成《江南园林志》。书成之后,正逢“芦沟桥战事突发”,待刊行之书近乎夭折,从此历经磨难二十余载,直至新中国诞生后才重见天日,1963年正式由中国工业出版社出版。
《江南园林志》分图文两大部分。文字部分共造园、假山、沿革、现况和杂识五章,从泛论我国传统的造园技术和艺术的一般原则入手,有重点地介绍了苏、扬、沪、宁、杭、嘉、湖一带著名园林的结构特点、历史沿革、兴衰演变过程及1937年前的概况,间有品评和议论,寄托了作者当时的思想感情和艺术观点,并大量引用我国有关园林方面的志乘、野史、笔记、丛谈等文史资料,收集整理了共340余帧各种园林的版画、图画、照片和平面图。再版时还加进了作者发表于1980年《建筑师》第3期的《随园考》一文,是时,这位东南大学建筑系主任已年过八旬。
总共不过三万字的《江南园林志》是一部弥足珍贵的惊世之作,精辟的园林艺术观、丰厚的史料和资料奠定了《江南园林志》在我国园林艺术史上极其重要的地位。著名学者黄裳曾誉为“研究中国传统园林艺术开山经典著作”。作者对于我国园林艺术和造园技术的见解,充分吸纳了历代园林艺术家和园林文献作者的观点,自成一家之言,为近代园林艺术家、古建筑专家们所推崇。据查,他所参阅的历代文献资料达38种之多。博采旁糅方成精到之论。比如论及造园,作者认为:“园之妙处,在虚实互映,大小对比,高下相称。”并形象地用图解“園”字的方法进行诠注:“园之布局,虽变幻无尽,而其最简单需要,实全含于‘園’字之内”,“‘口’者围墙也。‘土’者形似屋宇平面,可代表亭榭。‘口’字居中为池。‘K’在前似石似树。”作者还认为,“盖为园有三境界,评定其难易高下,亦以此次第焉。第一,疏密得宜;其次,曲折尽致;第三,眼前有景。”由此,作者便指称“如南浔数园,大而多水,有一览无余之憾”,意即含蓄不足;刘园,“园有西式住宅,颇为刺目。”然而他却至为赞誉小莲庄被陈从周教授称之为“海内孤本”的“静香诗堀”(即净香诗窟),称道是“今此例之最佳者”。作者的见地由表及里、由纲入目进而延伸、辐射至园林艺术和造园技术的具体“构件”,处处流露出其独到和不俗。如对近来人们大多津津乐道的砖雕,则特持异议:“墙中亦有嵌砖刻人物而不漏明,虽刻工精细,终欠雅致。又有镶琉璃竹节或花砖者,亦难免俗。”作者有些观点犹如尘封的明珠一旦拂去尘埃便光彩夺目,非常具有时代感和超前意识。如他在考察苏州拙政园后,作了这样的评论:“今虽狐鼠穿屋,藓苔蔽路,而山池天然,丹青淡剥,反觉逸趣横生。爱拙政园者,遂宁保其半老风姿,不期其重修翻造。”黄裳先生读到这里,不禁拍案叫绝:“这些话实在说得太尽情了,读了未免觉得有些笃旧,然实有至理。六十年前说的这些话,实在是老建筑师提出的‘整旧如旧’论,今天已经成为古建筑修复工作的共识。”
《江南园林志》作为不可多得的鸿篇巨著,其难能可贵之处还在于为当时已日渐凋敝的江南园林保留了大量珍贵的图片资料。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我国“造园之艺,已随其他国粹渐归淘汰”,进入“衰末之期”,作者遍访江南名园,所达之处,“遇有佳构,辄制图摄影。”据笔者统计,在《江南园林志》收集整理的图片资料中,就有南浔园林的各种资料图片18帧(其中宜园7帧,适园5帧,刘园6帧)及宜园平面图一幅。由于适园、宜园早已不复存在(适园系沦陷时为日寇所毁),其所留平面图、部分景观、结构的照片及局部建筑图,对于恢复、再生这些景观,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价值。
如果我们从文学角度去研读、欣赏《江南园林志》,必然韵味无穷。她确实还是一部读“毕之卷”,尚“齿颊留芳”的“美文”。有专家评论,读《江南园林志》,“如读《洛阳伽蓝记》,绝非后出的说园诸作可比”,其文字处处透着清香、透着灵气,使人百读不厌。
南浔园林在《江南园林志》中,具有重要的地位,也占有相当的篇幅。作者在“沿革”一章中说,“宋时江南园林,萃于吴兴”,明清“南浔为吴兴巨镇”,“然吴兴园林,今实萃于南浔,以一镇之地,而拥有五园,且皆为巨构,实江南所仅见。吴门之外,此当首推矣。”论及江南园林现况,《江南园林志》称:“南宋以来,园林之盛,首推四州,即湖、杭、苏、扬也。而以湖州、杭州为尤”,并在《南浔》一节中展开,依次介绍了宜园、东园、适园、刘园、觉园等。
当今,乾坤更新,改革深化,保护文物古迹,弘扬历史文化,已成为上自各级党政机关、下至社会各界所有真知灼见人士的共识。在南浔振兴旅游业的壮举中,重读《江南园林志》,对于恢复历史文化名镇的原貌、品位和个性,确是大有裨益的,重读《江南园林志》,对童寯先生这位“中国古典园林研究的开拓者”、“中国古代建筑史的开拓者”早已离我们而去深感怅然和悲哀,也为先生“异代之后,遂渐澌灭以尽”之忧心不再而感到欣慰。我们期望一片失落的辉煌重新回归,期望南浔这个历史悠久、文化积淀深厚的江南古镇焕发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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